眺望素锦缠伤痛,恨不得送碑上人。碎玉轩海棠仍旧,菊花亦盛放如初。仅仅疏篱空有花开纷乱,少许个蝶飞,却再无她。物是人非,大略如此罢。
数年前,她香消玉殒,我自请为她守陵。黄土孤坟,长璠扬风,朔气寒凉入骨,冷月嘲弄愚人。守于斯,爱于斯,念于斯,愧于斯。我只恨在她生前未理解自己,纵使地下陪她者,有我祖传之冰壶。但是一片冰心,生者尚不知,逝者又怎可领会。
我曾自以为,这终身再无女子让我心动,此生愿以性命保全的,唯有嬛儿一人。而眉庄,不过是嬛儿要我悉心照料的姐妹。医者父母心,眉庄身患鼠疫,且又禁足存菊堂,假使不使她恢复如旧,一来孤负嬛儿所托,二来孤负医者仁德。所以我煎药送服皆亲力亲为,而日日请脉,竟不见她眼底涟漪,眸里情深。
若不是那日在嬛儿宫中,我对嬛儿标明心意,只怕她便不知我对嬛儿的心意。从甘露寺探病归来,我心知嬛儿已心属允礼,便悲戚神伤,只道嬛儿已不再需求我。眉庄第一次正言厉色,她道,既是喜爱,那便喜爱,你堂堂七尺男儿,她不喜爱你,又能怎的!我只讶异眉庄的言辞尖锐,却不曾理解,她那句,这话劝人,也是劝己。
那日请脉,她神色黯然,似乎自嘲一般,就是我算了,若是嬛儿如此病着,你恐怕少不了忧虑。莫非娘娘患病我就不忧虑吗?话已出口,我便知晓越了礼制,慌乱告退,逃离的是她由悲转喜的目光,亦是我模糊间看到的自己。
深宫里孤寂如通青石板的青苔般,郁郁难尽,我踏孤寂而行。月色皎皎,也听得见她在阁楼里,幺弦拨动,似诉不尽这思绪千般,孤寂万分。她身边的侍女道,温太医,你且去看看咱们小主。莫名心中着急,我竟不知,她在我心中已是这般重要。她唤我,实初,实初。
滴血验亲那一日,是我终身的劫难。温太医,你敢说你就没皇上的女性有过情?祺嫔剜心之语,意指甄嬛,而我心中掠过的,偏偏是菊花丛的尊贵的眉庄。我举刀自残,只愿护她周全。嬛儿有允礼,有皇上,而眉庄有的,仅仅我不敢供认的心意。
犹记帐中血腥味浓郁,眉庄脸色苍白,脑门盗汗涔涔。她挣扎着问我,你这些年对我有没有一点点诚心?她衰弱靠在我怀里,好像菊花相同,逐步凋谢。我看着她瞳孔散尽,唇瓣泛白,乃至没有说完那句我好高兴,能在这样在你怀里。
深宫数年剧变,朝堂君主更迭。仅仅无心人,春风再难度矣。昏惨惨灯下孤影,对酒邀菊,似是她笑靥如旧。秋菊花谢又花开,仅仅眉庄已去,音容笑貌不再。夜夜思卿,灵魂却从不曾入梦,惟情惟憾,坟前涕泪双流。我只恨,佳人知我我不知道,我知佳人佳人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