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编者按:年年都春节,可不同的年纪,关于春节的回忆并不相同。但整体而言,每个人幼年时春节的回忆,都是形象最深入的。关于“60后”们来说,他们幼年春节的回忆主要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,那个时分的胶东乡村,是怎样春节的呢?下面就听听烟台栖霞“60后”乡村作家北芳,叙述她“幼年的年”。)
以下是正文——
跨进腊月门,就像是“芝麻开门”的口令翻开了山洞的大门,我趴在洞口不停地张望,里边闪闪发光的财宝在向我招手……只需一听见爆仗响,我的心就悬在半空不可思议地欢欣着;坐在教室里一拿起讲义,我就想朗读王安石的“爆仗声中一岁除”的诗句;一望见奶奶坐在炕上拿着小剪刻窗花,我就夸姣得想捂着胸口在炕上打两个滚;一闻见炸干酪的香味,我就情不自禁地忽闪着臂膀转圈跳一阵舞;一看见饽饽上的那个红点,我就想在我和弟弟妹妹的脑门上都点上一个喜庆的标志;一见到集市上的柳树青年画,我就恨不能都印在脑子里,回家在簿本上仿制下来,用蜡笔涂上大红大绿的俗世之美;一见到教师给全村写春联,我就有一种浓郁的大俗和新鲜的大雅在心头难分难解;一看见母亲给做的噌新的袄裤,我就开端掰着手指掐新年倒计时,不时翻开大柜的门去看那个红白相间的方块格子袄……
这是幼年的年、少年的年,年年重复的心境,是真实的轰轰烈烈、欢欣鼓舞的幸福和激动。小孩走进腊月,像诗篇遭受人世四月天,桃花梨花遭受柳树春风,连绵密密的快乐一向盛开到正月;像用红线串起来的财源滚滚比年有余之类的春联上的祝愿成语,当成项圈挂在脖颈上欢天喜地,吉利福分的光辉让每个人在俗世的烟火中沉浸在巨大的节日欢喜中。
我的新年欢喜是从上世纪七十年代记事起开端的,年没有降临,年即将降临,麦子在破坏机里唱着愉快的歌,钱在父亲的衣兜里计划着,捻辗着,时刻在孩子的手指间掐着、数着、算着……
七十年代初,一进腊月门,碾子、磨、小毛驴和婆娘们都就进入忙年的快进节奏。小麦、豆子、地瓜干等要通过碾子轧、磨推等工序推出面粉来,队上的小毛驴被破布捂着眼睛,以碾轴为中心,绕着碾盘每天原地转圈不知多少里,为家家户户轧出春节的米面来。后来很快村里买了发电机、破坏机,自己发电破坏小麦、玉米、地瓜干等,婆娘们背着淘好的小麦只需去机器屋排队粉就行了,碾子和磨逐渐搁置起来直到现在退出前史的舞台。
蒸饽饽的面粉预备好了,就开端抽暇赶集购置年货了。穷家薄业的年货极端简略,我伸出手来就能够数出来:一挂一百头的赤色的小鞭,小鞭细得没有筷子粗;咱们姊妹三个岁除之夜拆开每人分33个,多出一个是弟弟的。每人一双新袜子,是唯一买的制品的穿戴。春节一捆老芹菜,我爹就知道买老芹菜,年年如此,由于这是最廉价的菜。正月来客,一般是两盘菜:大白菜炒豆腐干,炒放点肉星星的老芹菜。集市上有小磨推茴香花椒面的,那人边磨边唱:“白菜心,包饺囤,佐上我这个五香面,吃个好口味。”我爹兜里没有几个钱,围着五香面转了两圈,决然掏出五毛钱买二两,人家快乐地又唱:“跺跺脚,狠决然,给大兄弟赘上有半斤!”等春节我妈一边用沙哑的喉咙唱着“红梅花儿开”,一边拌大白菜饺子馅的时分,放了咸盐,再放点五香面,搅一搅,茴香的滋味立马就冲进鼻孔,我隔炕上就闻见。
过了腊八,瞅个温暖天,就开端清扫家里的尘埃了。清扫屋子太费事,除了大柜小柜,其他琐细物件得悉数搬到宅院里,用笤帚把没有天棚的屋顶上的灰都扫下来,把墙角的蜘蛛网都勾碎了,蜘蛛溜溜往大柜后边拱,等春节清扫运动一过,又出来织网糊口。
我妈把家里的尘埃清扫一遍,再把宅院里的物件搬进屋里各就各位,用抹布排头擦洗一遍,累得腰酸腿痛,得一整天有时也清扫不完。我从来没协助我妈清扫,过小年前清扫,我还上学,小年后清扫,我放寒假了,就跑出去到他人家里不是看小画册便是看大奶奶刻窗染花。
我每年都问那个不小气的大奶奶要几棵窗染花,用稍通明的纸把姿态复印下来,自己也刻,可是调色总是赶不上大奶奶染的美观。待到我妈把棂窗糊上之后,在年前我会把窗染花贴着窗上,那个大俗的老婆花的颜色,成为我无法言喻的心头好。窗染花的颜色和写意特色与柳树青年画有些类似,多年之后,每逢看到喜庆人家成婚做的花饽饽,我就遽然想起那些植入心底的窗染花和柳树青年画,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民间的情结;只要窗染花,才是春节才绽放的最美丽的花。
春节一般很少买鱼,后来条件稍好,能买二斤刀鱼,数九寒天一般挂在草棚里。假如气候温暖,不下雪,怎样贮存年货呢?任何时分都得敬服劳动人民脑洞大开的才智,人们去河里砸些冰块来家,用泥盆盛着,放在草棚里阴凉处,把刀鱼和怕坏的年货放在冰块中,这不便是克己的冰箱吗?年三十晚上,炸完面鱼炸干酪,再炸刀鱼。正月里咱们简直捞不着吃香喷喷的炸刀鱼,来了客,炒了大白菜,再拿三四块刀鱼放白菜上面,咕嘟一阵,叫着烩刀鱼,大白菜就沾了刀鱼的光,客人吃饱了,咱们才能去咂摸那点鱼腥味。
腊月二十二日队里杀年猪,有时十八、九就开端杀猪。那时每个人分2斤肉票,割猪肉得凭票,那时我家的条件欠好,钱天然得好好估计花。所以我小时分,有时春节一斤猪肉也不买,那么我家的肉票就作废了,村里许多人到我家来要肉票:“您家不割肉,把肉票给俺吧,俺家割八斤肉吃也不行。”可是没有一人说我借几块钱给你,你去买斤肉春节吧。我家的肉票都这样给了他人。没有猪肉咱们照样春节,我爹和老抠叔去水塘里捞蛰伏的蛤蟆,扒了皮打冻吃,好多年咱们用蛤蟆开洋荤。
后来日子渐好,能买起猪肉了,有时还能买个小猪头,都挂在草棚或厢房的与正房的屋檐天沟处。一个正月,来客就拿下来切一点炒菜。赶上“冬在头”,春节时就“七九八九,满河看柳”了,肉很快就长白璞黏了,所以便用开水煮,用盐腌起来。
做饽饽是一件大事,有的小年前就做好了,有的小年后做。枣饽饽是藏着当成贡品在年三十摆上供桌的,还有两个做成元宝形状的“发子”饽饽藏着岁除给祖先烧纸钱时放在里边烧(意味发后代),然后藏着正月十六大庄稼会的时分熥着吃。做头顶上顶着个小头的饽饽要做许多,咱们叫做“桃饽饽”,藏着正月出门时每家亲属给留下一个,来客时,也熥桃饽饽吃。
我妈是勤俭节约的巧手,她会把麦子粉出的面做出面子的把戏来。小麦粉的第一遍是洁白的头麸面,粉三四遍后剩余的叫黑面。做饽饽时,发一盆白面,一盆黑面。头麸面做枣饽饽,做十几个洁白的桃饽饽藏着走亲属、给客人吃。然后把黑面团成鹅蛋大的圆球放一排,再把白面擀成饼,用白面把黑面包起来,做成桃饽饽假充赋有。蒸熟后要别离放在两个纸秧缸里,走亲属和来客时别搞错了。亲属吃的是白面的,咱们吃的是夹心的,那个纯白面的,咱们是绝不敢动的。有一次来客,客人掰开的是夹心的,我妈眼疾手快匆促夺下来,红着脸打哈哈去换一个白面的给客人。年夜饭的饺子,咱们吃有肉的白面饺子,我妈吃没有肉的黑面饺子,她说小时分吃死猪肉吃伤了,就一辈子不吃肉。黑面饺子包不住有汤的白菜馅,在锅里一煮,大都张开了口向外吐菜,像熬一锅渣,我妈会说吉利话:“挣了,挣的不少来,下一年有钱花。”
蒸完饽饽后,接着就开端包包子、包年糕、蒸掺了白面和糖精的玉米面发糕,咱们叫“祺耧”的发音;一向忙到年三十晚上,咱们在炕上分小鞭,预备扎辫子的绸布,爹妈在灶间炸干酪,当然后来条件好了就炸面鱼,炸炸粿;炸粿是一半白面一半玉米面调的,不过很好吃。干酪是正月间用来当点心款待客人的,客人来了,先喝茶水,吃干酪和大粿。而所谓的干酪便是用油和白糖谐和的发面,做成各种把戏的小点心,在油里炸,捞出来后立刻洒上白糖,那是小时分最好吃的东西,咱们叫干酪。后来看见书上有篇神话,有个干酪国王,我立刻就想起是不是我吃的干酪成精了,所以我就在弟妹面前自称是干酪国王,妹妹叫茄子公主,弟弟叫大声嚷嚷王子,咱们家的猫咪狗咪鸡鸭猪满是神话书里的姓名。
那时团体年代生产队干活一向干到腊月二十九下班,忙年的那些事都是每家大人挤时刻干的,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能够预备的,好多人自我安慰:“人家春节,咱也春节,人家放两个爆仗,咱放两个鞭。”不过那时精力生活是很丰厚的,冬腊月的晚上,许多人踏着咯吱咯吱的大雪到校园里排练样板戏或吕剧、京剧,连我也简直天天晚上跟着我爹去校园凑热闹。待到正月间,就开端各村进行大串联演出了,便是咱们常说的老家门口看大戏。
生活条件是逐渐好起来的,后来我每年春节都做两大笸箩饽饽年糕包子之类的好吃的,成果吃到二月也吃不完。家家冰箱里的鱼肉盛不下,用大铁盆扣着埋在宅院里的雪堆里,用绳子穿起来挂在房檐下。买面满是一等面粉,哪里还看见黑面!可是现在城里人购置再多的年货,许多人春节也不在家里吃饭,连做顿饭都嫌费事,去饭馆包一桌痛快地吃一顿。
舌尖上的年味越来越浓,浓得人“三高”、厌食,精力腻,而心里的年味却越来越淡,淡得只好逃到回忆里去寻觅从前的具有。
好像只要小时分的年,才是真实期望中的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