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虚幻境薄命司中,关于“金陵十二钗”的命运册籍,出现了两个极点,一个是极悲,一个是极喜。
极悲的是大多数,黛玉和宝钗的画面,是两株枯木,木上悬着一围玉带;又有一堆雪,雪下一股金簪;元春的是“画着一张弓,弓上挂着一香橼”;探春的是“两个人放风筝,一片大海,一只大船,船中一个女子掩面泣涕之状”;湘云的是“几缕飞云,一弯逝水”;妙玉的是“一块美玉,落在泥垢之中”;迎春的是“一只饿狼,追扑一个佳人,欲啖之意”;惜春的是“一所古庙,里边一个佳人在内看经独坐”;王熙凤的是“一片冰山上,有一只雌凤”……
这些画面,都十分的悲惨。可是到了李纨的画面,却画风一转,成了“一盆茂兰,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佳人”。
而《红楼梦》的故事开展,也在严格地依照薄命司中早已为各人设计好的命运,一丝不苟地进行着。
贾府的遭难,是难以避免的,并且是十分惨烈的抄家。大观园中那些卓尔非凡的女子,一个个陷入了悲惨的命运结局之中。只要李纨母子,从悲惨中摆脱了出来,贾兰成了“雄赳赳头戴簪缨,光灿灿胸悬金印”的高官,千辛万苦养大了贾兰的李纨,也总算有了出头之日,能够“戴珠冠,披凤袄”,成了不折不扣的诰命夫人。
可是,作者笔锋一转,却写了这样一句话,“尽管是,人生莫受老来贫,也需要阴骘积儿孙”。李纨,是“金陵十二钗”中最特别的一个,由于她是一个寡妇的身份。由于老公贾珠的早亡,她没有了任何依托。为了藉慰守寡的李纨,贾府中给了她最好的待遇,“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,比咱们多两倍银子。老太太、太太还说你寡妇赋闲的不幸,不行使,又拉着个小子,足的又添了十两,和老太太、太太相等。又给你园子地,各人取租子,年终分年例,你又是上上分儿……一年统共算下来,也有四五百两银子……”
这四五百两银子,满足刘姥姥一家人过二三十年了,但也仅仅是李纨一年的收入。尽管收入不低,李纨却仍是有些小气的,组成“海棠诗社”之后,她不想自己拿出钱来,陪着小姑子们玩乐,就带了世人去闹王熙凤。李纨如此小气,大约也是由于不愿意“受老来贫”,由于她没有老公能够依托,不得不自己攒些体己。
这本是无可厚非的,可是,紧接着的“也需要阴骘积儿孙”,则隐约泄漏出来,李纨为了金钱,做了不积阴鸷的事。终究会是什么事?李纨一个女性,不至于去做为非作歹的事,再结合贾府世人皆是悲惨剧命运,只要她得以“戴珠冠,披凤袄”,也就不难得出答案了——在贾府中世人遭难的时分,她并没有顾念当日心意,并没有对世人伸出援手。
想当年,在大观园中,李纨和这群姐妹,共处的也是多么密切,为什么她会对世人的遭难冷眼旁观?其实,早就有一个细节,隐约预见了终究的这种为难局面。
第六十三回,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”,李纨擎了一支梅花签,签上画着一支老梅,写着“霜晓寒姿”四字,那一面是一句旧诗,“竹篱茅舍自甘愿”,注云“自饮一杯,下家掷骰”。李纨笑道:“真风趣,你们掷去罢,我只只吃一杯,不问你们的废与兴!”
“不问你们的废与兴”,你们的兴,与我无关,你们的废,也与我无关。为什么,李纨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谶语?尽管,李纨在贾府中享受着最好的待遇,可是她也不过是一座会行走的贞节牌坊。身为王夫人的长儿媳,她没有管家的权力,只能看着王熙凤风景无限。王熙凤说李纨一年有四五百两银子的收入,她自己呢?借着管家的权力,单是拿着世人的月例赚利息,一年就有上千的银子,还不算其他的优点。
李纨又岂是不明白的?她尽管不声不响,她比谁也不笨,并且很精明。探春在大观园实施“职责承包制”的时分,说怡红院和蘅芜苑没有出利息之处,李纨张口就道,怡红院的玫瑰花蘅芜苑的香草,是利息最大的。
精明的李纨,由于寡妇的身份,被掠夺了管家的权力,可是她不甘愿,所以她在螃蟹宴的时分,摸着平儿身上的钥匙,感叹不已。又由于她吃多几杯酒,情不自禁地道:“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,何尝也没两个人?你们看我是那容不下人的?天天只见她两个不自在,趁年青我都打发了。若有一个守得住,我也有个胳膊。”说着,就掉下泪了。世人都道:“何须又悲伤?不如散了倒好!”
这是李纨仅有一次当着世人的面,说出自己心中的孤寂和悲惨,却只换来了一句“何须又悲伤,不如散了倒好”!寒夜孤寂的李纨,在贾府中没有一个真实的知心朋友,没有一个人能够藉慰她心里的孤单。
所以,后来“戴珠冠,披凤袄”的李纨,也就像她从前说过的那样,“不问你们的废与兴”,在贾府人遭难的时分,表现出视而不见的情绪。